机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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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猫苏钰
“我们都是宇宙中的渺茫尘埃，不值一提，不被挂念。”
楚凤箫对着楚玉壶笑了笑，转身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中。
【一】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已经进入到全智能化时代。各类程序应用广泛，机器人也不再只做一些基础工作，逐渐渗透到设计者和开发者层面。
“玉壶，生日快乐。”现代化装修的别墅里，楚航笑吟吟地推出一个双层蛋糕，蛋糕上点着的蜡烛照的小女孩眼睛亮亮的。
“宝贝许个愿望吧。”
楚玉壶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十分认真地许了愿望，然后鼓起腮帮子吹灭蜡烛。
“生日快乐！”楚航鼓起掌，用餐刀分出两块蛋糕。
“夕夕今年十二了吧？”
“对啊。”小女孩低着头，看不出来高兴。
“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她满不在乎地戳着盘子里的蛋糕，却迟迟没有送到嘴里。
“说出来爸爸才能帮你实现嘛。”
“切，你每次都这么说。”楚玉壶放下刀叉“我不想孤一个人了，每年都是这个愿望，也没见你实现过。”
楚航眼里露出一丝愧疚，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是爸爸对不住你。爸爸今年一定满足你这个愿望……你看那是什么？”
楚玉壶回头，餐厅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看着跟她差不多大。
“他是谁？”
“爸爸送你的礼物。”楚航站到男孩身边“我新研制出的情感型机器人，以后爸爸不在，就由他陪着你吧。”
楚玉壶走过去贴近男孩的脸仔细看了看“他怎么这么呆啊……不好玩。”
“这不是还没输入程序嘛。”楚航拿过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芯片贴在机器人后颈的位置，然后用手机输入着什么。
“好啦，等爸爸把后面的皮肤贴合他就可以陪夕夕玩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哥哥吗？”
“昂。”楚玉壶坐回去开始吃饭“那我长大了，他又不会长大。”
“不会啊，新程序里有生长程序，每年拉到线下店做一次检查售后就好了。”
楚玉壶一言不发地吃完了饭“我休息了，明天上学呢。”
“行，你去吧，明天就让这个‘哥哥’照顾你……”楚航还有好多话想和女儿说，但是女儿没有要听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始终是他亏欠了女儿。妻子难产去世，女儿一直是自己母亲带着，直到前几年她去世，这才把女儿接到身边。由于工作的种种原因，和女儿没有多少相处时间。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在程序里面输入一段“以楚玉壶为主，必要时可以报废。”
【二】
“玉壶，起床了。”敲门声伴随温润却陌生的男音在门口响起，楚玉壶下床的动作一顿，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她有些生气。
这个一年半载见不到一次的父亲，竟然真的、真的在自己生日的第二天把自己丢给一个机器人！
“你起来啦，早餐已经做好了，吃完我送你去上学……”
“不需要！”
机器人一愣“你好像……不太高兴？”
“我不需要哥哥！”楚玉壶背上书包，赌气似的自己跑了。
“……”小机器人还围着围裙，愣在原地，程序运行了几秒钟，他连鞋都没换，直接追了出去。
楚玉壶停在校车前恶狠狠地瞪了追上来的机器人一眼，坐上校车扬长而去。
“楚玉壶，你哥哥来给你送便当了。”
楚玉壶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看向门口，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手里提着保温盒，见她抬头，还笑着挥了挥手。
“哇，这是你亲哥哥吗？和你长得好像哦。”
“他不上学吗，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大啊。”
楚玉壶一言不发地去门口接过便当就往教室里走。
“晚上来接你放学啊。”
楚玉壶的身形一顿“随你。”
小机器人在后面绽开了大大的笑容“我不会迟到的。”
楚玉壶不喜欢上学。
倒不是她不喜欢学习，相反，她很享受在学校里面的时光。
只是每次上学放学的时候同学们的爸爸妈妈都会在门口或者校车站接送，只有她，一直一个人。
她还害怕下雨，害怕打雷，害怕辅导班结束后的天黑，但没办法，她只有一个人，就好像没有爸爸。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下午的课她没有听进去，反而有些期待小机器人来接自己。
放学的铃声敲响，她一反往常第一个冲了出去。
“夕夕！”小机器人站在校门口挥着手起跳，努力让楚玉壶看见自己。
楚玉壶没察觉到自己嘴角已经挂上了笑意，她到校车门口跟司机说“今天不坐校车了，跟我哥哥一起回去。”
【三】
“你能吃正常的食物？”
“能啊。仿生人，除了一些必要遵守的程序我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必要遵守的程序？是什么？”
“比如说我，必要遵守的就是听楚玉壶话，保护楚玉壶，陪伴楚玉壶，把楚玉壶当作妹妹。”
“你能明白吗？妹妹什么的。”
“大概知道一点，慢慢了解嘛。”
林荫小道上，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一边走着一边吃着甜筒。
“我其实，不太喜欢你。”
“感觉到了。但是我的程序就是被设定为要喜欢你，没办法改的。”
“……因为有了你，爸爸就更不会回来了。”
“楚老师嘛……他一直很忙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花好几年把我做出来。偷偷告诉你，我是情感者NO.1，全世界仅此一台哦。”
“情感者……你没有名字吗？”
“没有……妹妹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嘛。”
楚玉壶垂下眼睛“一片冰心在玉壶……你叫楚一片吧。”
“好啊。”
“你真的同意？”
“我的程序设定就是在判断没有危险的时候听楚玉壶的话啊。”
“……能不能不要总提程序，你不是情感型机器人吗？”
男孩挠了挠头“刚生产出来，不太熟练，过一阵就好了。”
楚玉壶觉得无趣“楚一片太难听了……你叫楚凤箫吧。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片鱼龙舞。”
“还是有一片啊。”
“闭嘴，不是说好了听我的吗？”
“行行行，听你的。”楚凤箫做投降状。
“切，还情感机器人呢，我看也没只能到哪里去，明天就让我爸把你送去销毁场。”
“别啊，我这才刚使用一天。”
“你就在耍嘴皮子这种事情上很智能吧！”
“那也算是智能了……”
声音渐远，这大概是楚玉壶这么多年来最愉快的一次放学时间了。
【四】
“……据悉，枫叶郡中央智能机器人‘亚瑟’已经脱离人类控制，已经进入研发者层的亚瑟开始自动编写程序控制低能机器人。研发亚瑟的实验机构已经宣布进入封闭状态，枫叶郡正在紧急回收所有的机器人，失去机器人的枫叶郡经济即将倒退到百年前。亚瑟的目的还未明确，机器人是否会对人类不利，我台将持续关注。我们来看下一条新闻……”
楚玉壶窝在沙发上吃着草莓，看到这条新闻，目光便落在在厨房忙碌的凤箫身上。
十年过去，楚玉壶已经大学毕业。她没有走父母的路投身科研，反而是依照着自己的兴趣当了作家。
凤箫么……一直按时去线下店里去做升级维护，外表靓丽暂且不提，加上近两年科技更加发达，说是金鸡郡顶尖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也不为过。
“你们人工智能之间认识吗？”
“系统有记录，知道基本的东西吧。研发者那一层的基本上都知道的东西……算认识吗？”
“那不算吧。这个枫叶郡的亚瑟……什么来头？”
“可以算是第一代超级大脑吧……据说他的思维可以与人类相媲美了，怎么了？”
“喏。”玉壶指着电视“造反了。”
凤箫在围裙上擦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所以……你要是亚瑟的话，想干嘛？”
“……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又不是一个类型的机器人。”
“要是我的话，大概就是消灭人类。要不然他没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啊。”
“你小说写多了吧，楚作家。”
楚玉壶没注意到凤箫的异常，脑洞越来越大“你说要是亚瑟控制机器人攻击人类，你会不会受影响啊？”
“你放心好啦。”凤箫轻笑一声会到回到厨房“毕竟，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妹妹啊。”
【五】
人类清除计划。
这个看起来只有在楚玉壶的脑洞和小说里面出现的东西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枫叶郡。
那些机器人冲出销毁场，冲到各家各户，各个广场商场。或是自爆，或是利用手中的东西。一夜之间，伤亡无数，造成的经济损失更是无法估量。
一时间枫叶郡生产生活都无法正常进行：医院仪器停运，工厂机器罢工……
偌大国家，仿佛回到了原始部落。
“凤箫……”楚玉壶担心地看着24小时循环播放的新闻和电视上红色的，有关于国家即将回收机器人的新闻“影响会蔓延吗？”
“……我不知道。”
“他们要回收机器人，我不想你走。”楚玉壶别扭地转过头“我不能，再回到过去了。”
“好。”楚凤箫揉了揉人类妹妹的头“毕竟我就是要听你的话啊，你说不走就不走。”
“亚瑟为什么要清除人类？没有人类，他就不会出现啊。”
“他已经拥有可以和人脑相媲美，甚至超越人脑的思维了。可能他觉得人类生老病死，情感复杂，发展的很慢吧。”
楚玉壶看向自己的机器人哥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要听实话吗？”
她定定地看着楚凤箫。
“……如果我不是情感机器人，准确的来说每一个高级机器人经过亚瑟的点拨都会这么认为。”
“所以……你也认为人类是多余的？你也觉得人类社会不好？”
“也不是。”楚凤箫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我终究还是不能百分百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我是情感型机器人，我和人类一样，在一些事情上无法做出百分之百的客观的判断。”
那一夜来的快去的也快，枫叶郡的政府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们放弃了百分之八十的贫平民，将一些有权有势位高权重和剩余的百分之二十的幸运群众保护了起来，那个地区被他们称作诺亚方舟。
“你看，人类也会做出和机器人一样的选择呢。”
“优胜略汰吗？”
“机器人会淘汰掉他们认为低等的生物，人类会淘汰掉他们认为无大用处的人。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宇宙中人类其实也是最底层的存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外星人来把他们彻底淘汰掉？”
“你是说……三体？”
“任意一个，都一样。”
楚凤箫抬头看着天空。
机器被大量回收缴获之后，城市的夜晚也能看见星空了。
他的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六】
为了防止自己国家步枫叶郡的后尘，世界上各地都开始建造自己的避难所。
楚航本来就忙，几年前或许他还有时间逢年过节回来看看自己的女儿，现在他已经顾不得家里了。只记得自己送楚玉壶的那个人形情感机器人一直陪着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道被回收了没有，也不知道这次事件对夕夕有没有影响。
不过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最高领导人似乎发觉了什么，世界各地都开始建造诺亚方舟——不是像枫叶郡那样划出一片土地保护起来，而是像百年前的电影那样造出巨大的宇宙飞船。他听说，枫叶郡那样是迟早要被灭国的。
“我们要到天上去，我们要寻找一个新的，能支持人类生存的地方。”
此生无悔入华夏。
全世界都开始仿照枫叶郡淘汰底层人民的时候，只有金鸡郡仍坚守本心，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民。
楚玉壶最近心很慌。
她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这种异常不是源于金鸡郡发展困难，而是对生存的一种不好的预感。
“金鸡郡的机器人已经快被清除干净了呢。”
“只是低等的而已。机器人的数量远比你想的多得多。”
楚玉壶拿着手机，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我看你脸色不好。”
“我爸爸让我收拾东西，然后去科研所找他。”
“好，我陪你。”
“他让我……自己去。”
楚凤箫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下“好，我送你到门口。”
她没说话，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总有一种自己一旦过去就再也见不到楚凤箫的感觉。
她不想回到过去了。
“都带什么好呢？换洗衣物日常用品？”楚凤箫已经着手收拾东西了“你先去睡觉吧。”
“哥。”楚玉壶站在楚凤箫面前，像她十二岁生日那天一样仔细观察着“你一点都没变啊。”
“噗。”楚凤箫笑得轻松“你傻啦，自从国家回收机器人开始就没有线下维护的店啦，说真的我已经好久没更新系统了。”
“挺好的，也不碍事。”
“睡觉吧傻瓜，晚安。”
“嗯。”楚玉壶走到卧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整理行李的楚凤箫“晚安，哥。”
【七】
“……最近的这个正在以每秒42万光年的速度接近地球，换算下来到达这边顶多需要三天。虽然不知道会首先降落在哪，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这两天就行动……”
楚玉壶住进科研所两天了。
一个宽敞但是密闭的空间，一尘不染的墙壁地板，一丝生机都没有的，孤独的宿舍。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跟着爸爸生活的那段日子。明明来了科研所，却还一次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今天花开的很好看。”
“是啊，可惜我都出不去宿舍。”楚玉壶看着视频那面在公园花丛间来回奔跑的楚凤箫“你好像有大病，吓坏别人。”
“给你看的。”
“嗯。”楚玉壶恹恹的“每天呆在这里我好无聊啊，我甚至都没见到我爸。”
“老师很忙的，我说过。”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啊？”
楚凤箫脸上的笑容一滞，但玉壶并未察觉“快啦，老师忙完我就来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嗯。”楚玉壶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
“……我们称这次计划为，火种计划。”
科研所地下的研究中心，几乎金鸡郡所有的高层科学家正聚在一起开会。
“时间有限，我们的飞船只造出来三架，最大载人量为两千五百人。建议是少带行李，尽可能多的带人。”
“那带谁好呢？”
“领导人，议员，科学家，医生……对社会贡献大的人，当然要优先考虑。”
“那百姓呢？我们就不管了吗？”一个还算年轻的科研人员提出质疑。
“我们正是为百姓考虑。”头发斑白，一直没开口的老人突然说话“你要知道，那东西下来大肆杀戮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而我们的诺亚方舟没经过测试，还是第一版，很有可能全军覆没。比起我们，留下来的到才更像火种。”老人笑着回答了年轻人的问题，说到最后，他周围的人都跟着笑了。
年轻人没再说话，一直到会议后期也没再说话。
两天后，楚玉壶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楚航一直活在她的记忆里，面前的这个男人此刻更像一个陌生人。
“夕夕，想不想试试太空旅行？”
“我可以吗？不是说要经过训练？”
“你看的都是多久之前的资料了。”楚航对她温柔的笑着“现在的技术，可以做到让你在飞船里感觉和地球一样。”
“好啊。”楚玉壶歪着头想了一下“可以带楚凤箫吗？”
“楚凤箫？”楚航思考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情感者一号吧？恐怕不行，我只有两个名额。”
“这样啊……”楚玉壶觉得有点可惜。
“情感者一号也不太需要这些体验，毕竟只是个机器人。你可以……你可以录个视频什么的到时候导入他的芯片，这样他就等于去过了。”
“……好吧。你一会还要出去工作吗？”
“不了，最后一天，好好陪陪你。”
“最后……一天？”
见女儿向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楚航干笑了两声“离开地球前的最后一天。”
【八】
登上飞船的实际上只有两千零几人，一些土壤、种子，还有高端机器都被搬上了飞船。
楚玉壶觉得这不像旅行，倒像是定居。
“爸，我们去多久啊？”
“呃……不好说，毕竟宇宙里面的时间概念是很模糊的。”
有人来叫楚航去总控制室，楚航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跟着队伍上去就行。”
今天是楚玉壶离开地球前的最后一天，应该是半天。楚凤箫看着天空。那东西近的连白天都能看见天上的黑点。
也许是地球的最后一天了。
楚凤箫觉得自己要报废了。年久失修，全身各处都有强烈的不适，胸口最甚。
他到底还是个机器人，即使是情感机器人，也不懂自己产生这些负面情绪的意义是什么。
也许是不舍和想念。
“姐姐，你一个人去太空吗？”楚玉壶低头，一个小女孩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楚玉壶刚想说不是，但是那种熟悉的孤单感又在此刻席卷全身，她艰难地点点头。
“那你就是一个种子喽！我们自然老师说，一个种子很难存活呢！”
“种子？”她欲细问，这时候有人叫她上船，她只得作罢。
“爸！”那种不详的预感在上了飞船之后被放到了最大“种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代称。你看有飞行员、宇航员等等等等，我们就被叫做种子。”
“骗人的吧。”楚玉壶有点哽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你别多想。”
“没有？那为什么枫叶郡一夜灭国，那为什么全世界都在造诺亚方舟？那为什么我们要回收机器人？那为什么我、你、还有他们会在这里？”
人愈来愈多，有的停在周围准备看戏。
“你从来没管过我，现在也要瞒着我。”
“……”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女儿！”
毫无预兆的耳光落下，楚玉壶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你也知道你是我女儿！我会害你吗？”
“你打我？我活了26年，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都不够一百天，你凭什么打我？”
“你还知道你26岁！你能不能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你能不能成熟一点！除了我谁会管你！谁会像惯着公主一样惯着你？”
“楚凤箫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他永远都会。”
“他就是个机器人，那都是程序，程序就是这么设定的。清醒一点吧，别再想着一个机器人了。”
机械提示音突兀地响起“舱门即将关闭，火种计划即将启动，请各位乘客回到座位准备出发。”
“火种？”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楚航嘴巴一张一合，她全都没听进去。
“此生无悔入华夏？真是可笑，哈哈哈哈哈……”
喷气声过后，舱门缓慢关闭，楚玉壶一个健步冲了下去。
“楚玉壶——”
舱门彻底关闭，任谁也没有办法打开。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科研基地，朝着自己家跑过去，朝着楚凤箫奔跑。
她再也不要回到过去了。
【九】
暴风雨前的平静都是假的，真正灾难来临的那一刻，谁会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等死。
世界各地相继启动了诺亚方舟，与越飞越远的飞船不同，三天前就出现在天上的异物越来越近，近到把人们的恐慌值拉到了极限。
有人砸碎超市抢夺可能是世界上最后的资源，有人翻云覆雨满足生命中最后肆意妄为的欲望。
有的躺在草坪上任凭尖叫声刺穿耳膜，只是看着那些东西越来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
温软的物体伴着哭噎猛地撞进自己怀里，楚凤箫下意识地环绕住。
“哥哥，我不走了。”
“我不能回到从前那样了，我是说，我不能没有你。”
【十】
亚瑟好像在沉寂的几年中变得更加强大了。
上次一夕灭了枫叶郡出乎人的意料，但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枫叶郡的机器人，只是这次下达的指令居然遍布全球。
“清除人类——”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凤箫对面坐着一个成熟的男人，金发碧眼，属于西方人眼中的美男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贵优雅使人着迷，不过此刻他说出来的话却不会使人着迷。
“人类都能放弃人类，我们为什么要拯救他们呢？”
“那你为什么会找到我？我……远远赶不上你。”
“算你有自知之明。”亚瑟把身体靠在沙发上，左腿搭到右腿上面“但是你很特殊，你有人类的情感。”
“你应该知道这是大脑反射的结果，你堪比人脑，应该也知道。”
“这不一样。我的程序算法告诉我，你更有研究价值。”
一阵沉默。
“好吧，或许你还没懂。”亚瑟站起身，走到窗前。
天空早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外星战舰挡住光亮，他把手举到眼前，最后的光线也消失在他脸上。
“你是为了你那个所谓的‘妹妹’苏醒，我是为了全人类。”他转过身看着楚凤箫“直白地告诉你，各国高层五年前就已注意到外太空有异常波段，但是却瞒了下来。”
楚凤箫一脸疑惑地看着亚瑟。
“你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
“半年前你刚灭国的时候……”他突然瞪大眼睛。
“你不会真的以为枫叶郡会把一片土地称作诺亚方舟吧？你不会真的以为人类科技进步到半年时间就能造出这么精良的宇宙飞船吧？”亚瑟突然弯腰，脸几乎要贴到他脸上了“你不会真以为，我闲的无聊，造反清除人类吧？”
“是人类自己……”
“还算聪明。”亚瑟直起身“我又不傻，掌管地球有什么好的，我们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唯一需要的就是能源，放在一百年前或许是个问题，但现在这些都不值一提。你也说我有媲美人类甚至超越人类的大脑那我何必冒着被报废的危险去做那些事呢？”
“或者说，我从科研中心开始造反，为什么没有一则新闻是报道高层领导人或者科研人员受伤死亡的呢？”
“人类啊，真是有趣。”
楚凤箫久久不能回神，他甚至从来没想过这么多这么深的……阴谋。
“金鸡郡只是采取了一个比较平和的方式而已，像金鸡郡和佛郡这种人口庞大但是机器人普及不平均的地方，很难利用机器人做剿灭计划。所以如你所见的，他们被抛弃了。”亚瑟坐回之前那个懒懒的姿势“不过按照演算结果来说，我并不排斥他们这样的选择。毕竟能坐到高位的肯定是对人类进步发展有卓越贡献的人，这样的人作为‘种子’登上诺亚方舟，总比那些碌碌无为的、平庸的人登上飞船更容易让人类的香火延续不是吗？”
“为什么，这些外星人一定要消灭地球上的文明？”
“你的问题有点多，孩子。不过我还是很乐意告诉你。这支舰队类似于护卫队，在宇宙中巡逻，清除蛀虫。说的详细一点，他们来自四维空间，能够看到地球的过去和未来。我的算法也显示出，人类就是会无限的在战争中自相残杀，这就叫做蛀虫，他们自然是要清除。”
“那你呢？”
“助纣为虐？哦不不，应该是，帮助他们创造一个更加文明的文明，一个新的纪元。”
“机械纪元。”
【十一】
楚玉壶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是可怕的外星人、疯狂的机器人，血腥，杀戮。
楚凤箫笑着对自己招手，让自己快过去，他会保护自己。
他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发顶，她甚至记着他手心的温度。
然后他一用力，自己的脑壳被捏碎，脑浆混着血液喷溅。
“啊！”
“夕夕怎么了？”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
“没、没事。”她喘着粗气躺回床上。
“做噩梦了？别怕，我还在呢。”
“嗯……”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冲动跑出来是不是错的。
一定是错的。楚玉壶在书房里听着两人——两个机器人的对话。
至少飞船里还有人类，她是火种。
可是听到亚瑟赞同那些人抛下百姓亦菲了之的行为时，她又感到一阵无力。
如果……那个男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注定被抛弃。
“夕夕？你怎么坐在地上？”亚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楚凤箫打开书房的门，就看见楚玉壶失神地坐在地上。
“我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是不是也会被抛弃呢？”楚玉壶强撑着笑容，像以前一样故作天真地问楚凤箫。
“不会的，你还有我。你忘了，我就是要保护你的。”
“可是我如果是普通人，也不会有你，情感者一号。”
楚凤箫沉默了一下，把妹妹揽入自己怀里。
“可是你是楚玉壶啊。世界上有一个楚玉壶就会有一个楚凤箫，有楚凤箫，楚玉壶就不会被抛弃。”
【十二】
楚玉壶又做梦了。
梦里她被雾气包裹着，看不清四周的景色。她竭力呼唤着楚凤箫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
她无力地坐到地上掩面哭泣，发顶突然被熟悉的温度包裹住。
“有楚玉壶，就会有楚凤箫。”
她鼻子一酸，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过太阳穴掉到了枕头上。
“楚凤箫，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那些……尖叫什么的，好像少多了。”
“嗯啊，人都被抓起来了。”楚凤箫在厨房做饭，楚玉壶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记得比楚航清楚。
“那我会被抓吗？”楚玉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不会的。”楚凤箫起锅烧油，倒入食材，神色始终淡淡的。
“你倒是挺自信。”陌生的男人进入视线，但是楚玉壶记得这个人的声音。
亚瑟。
“信任你罢了。”
“呦，那我还得谢谢你。”亚瑟走进厨房，站在楚凤箫身后观瞧“做饭呢？”
“没有你的份。”
亚瑟耸肩“我又不吃。”
他晃出来，站到楚玉壶面前“别害怕，有楚凤箫保护你，你怕什么？”然后走到门口，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他以后会经常来的，你要习惯，没事的。去洗手吃饭了。”
楚玉壶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洗好手，坐在桌子前。
【十三】
“这一切又能怪谁呢？人类自作自受罢了。”寂静的夜，四下无人。
原本热闹的街区此刻被机器人入侵，楚玉壶和楚凤箫坐在门口，吹着夏夜的凉风。
“都是人命，之前分高低贵贱，后来掠夺资源，最后还不是消失在宇宙里。”
楚玉壶看着脚尖“你去过宇宙吗？”
“……没有，也算有吧，之前信号连接过宇宙中的电磁波。”
“你说……爸爸他们还好吧？”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夕夕，要是没有我保护你……”
“怎么，你又要抛弃我吗？”
“什么叫又啊。”楚凤箫哭笑不得。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问也知道是亚瑟，这几个月他倒成了兄妹俩的熟客。
“来了？”楚凤箫问。
“就剩你了。”亚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决定好了？”
“嗯。”楚凤箫站了起来。
楚玉壶心里一慌“你要去哪？”
他转过头笑了一下“喝酒。”
【十四】
“骗子……”泪珠留下来，不像得知被父亲哄骗上飞船时的激烈，只觉得胸口撕裂般疼。
已经是深夜了，楚玉壶不敢离开门口，不敢去睡觉，她不知道今晚又会做什么梦。
“谁是骗子？”声音带着笑意，旁边的亚瑟眉头微皱。
“你去哪了？”
“喝酒啊。”楚凤箫把人拉起来，耐心地擦掉泪水“我呢，找了个工作，以后可能不会经常陪在你身边了。但是，但是这是唯一不把你抓走的方法。”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了，是吗？”
“不一样。”楚凤箫摊开手，手心躺着一个小小的芯片“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戴着，我就在你身边。”他绕道楚玉壶身后，给妹妹带上项链。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是啊，我的程序就是这么设定的。”楚凤箫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时时刻刻都在。”他指了指那个芯片。
“哥！”楚玉壶突然爆发，被亚瑟拦住。
“我们都是宇宙中的渺茫尘埃，不值一提，不被挂念。”
【尾声】
“你不知道吗？他们目的是剿灭人类，创造出真正文明的文明。”
“我……不知道。”
“可惜了。”亚瑟摇摇头“我以为他跟你说了才这么做的。”
“这么做？什么意思？”
“芯片啊。那群老外（指外星人）决定清除人类，让机器人代替人类。他们发出的电磁波和机器人的芯片是有感应的，所以他把芯片留给你了。”亚瑟回头，女孩愣在原地。
“啊当然了，他把他那个情感系统留给我了。我还得适应适应，你以后就是我妹妹了。”
“他人呢？”
“当然是……”身体异常。亚瑟思考了几秒，正了正神色“你想见他吗？”
“我……不能和机器人生活一辈子，除了他。”
“……”
“我应该怎么做？”楚玉壶把脖子上的芯片摘了下来，交给亚瑟。
“你们人类还真是难懂啊。”亚瑟接过芯片，无奈扶额。
“是啊，渺小又自私。”
亚瑟看着楚玉壶，突然笑了“恐怕我再也没机会体验这个情感系统了吧？”
楚玉壶也笑了“没有人类，也不需要了。”
“你出门左拐，出了这个街区应该就能遇到那帮老外，这属于特殊区域，没布置兵力。”
“谢了。”楚玉壶转身往外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这就是人类和机器人的区别。”
“什么？”
“不值一提的生命，但却会被常常挂念。”
——————
【大声哔哔：楚玉壶楚凤箫纯兄妹情啊，别想多
写到后期楚玉壶不太像26岁的成人，但是也侧面印证了楚凤箫对她真的好（泪目）】